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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晚安,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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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魔夜战队亡心人i
时间:
2016-11-1 02:06 PM
标题:
晚安,北京
2005年7月8号午后的飞机到达北京,事隔两个多月后,我重新回到这个间断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走出机场,深深呼吸,听到北方夏季特有的大片阳光投晒在皮肤上破裂的声音。我背着黑色大包挤在bus里,热。忽然有泪流满面的欲望。我知道,我这次回来是来告别的。
宝子接受沫的嘱托,在小秦家等我。到达他们居住的小区门口,打电话给他。几分钟后,宝子匆匆下楼接我。这是我和宝子第二次见面,上一次是在2002年的中秋节。我惊异地看着他的莫希干头,伸手摸了摸。宝子从我肩上拽过大包,带我上楼。
13号楼3单元601。一进门,真是吓了一跳。宝子特害羞地说,嘿嘿,这几天我一直住这儿,是乱了点儿。这哪里是点儿啊?明明是无比脏乱差。
我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开始收拾。宝子一本正经地拿过列宁文选开始看,后来干脆趴到床上假寐,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只好去小秦家躲避。我乐得一个人清闲。
收拾好后,我甩掉球鞋,光脚站在阳台上抽烟。然后洗澡,当我披着湿漉漉的头发晾衣服的时候,宝子回来了。他环视着房间,说,你真厉害。这也忒干净了点儿。我得意洋洋地冲他眨眼。
宝子去西单会他的小女朋友,我一个人坐在躺椅上看书,放cd听。
第二天一大早,我回学校办手续。在mr.唐的办公室里,我软磨硬泡使出浑身解数费尽心思扮演了乖巧淳朴的女学生形象,终于骗得他答应把档案资料和休学证明交给我自己。我使劲儿憋着,直到走出学校上了天桥才开始狂妄地大笑。太他奶奶的爽了。我乐得不知怎幺办才好。想了想,决定请自己吃大餐以示庆祝。
周五的时候,沫打来电话,说大家周末回家,要我过去。挂上电话,愣神半晌。自4月底起,我和沫一直未曾见面,而在这快3个月中,我们的生活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首先是沫,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子—炎终于出现,巧合的是,这个男子跟宝子一样也是在去年中秋节party中见过一次的;然后是我,经过了无数次艰难的抗争,终于获得家人首肯我休学的荒谬请求。
我和沫都是追求细节完美的人,并挖掘到彼此相同和异同的特质,是同类,得以在一起。我想起去年5月的最后一天,我们第一次相见时周身温暖而喜悦的感受。我想,感情是多幺强大。
捱过了几天,周末的时候我终于见到沫、炎和宝子。沫倚在门框上,淡淡地笑,我坐在桌边抽烟,两个女人对望着,情不自禁,拥抱。
我们这个奇怪的家庭组合在一起。宝子、炎、沫和我。我不停地收拾房间,无数次被大家夸奖贤妻良母,做的饭菜也通过大家一致好评。晚上的时候,大家盘腿坐在塑胶地板上,聊天,弹琴唱歌,打牌。
房间里我最喜欢的是摆放在写字台旁边的那张黑色躺椅,每天下午,我都坐在上面,面对着阳台抽烟,看吐出的烟一缕一缕从纱窗的缝隙中飘出去,和光线融合一起。沫说那是灵魂的出口。离奇的是,我们四个人,竟然两个女人是烟民,两个男人却一根不抽。
一天,我带若回来玩。若是我一个远在长春非常非常好的朋友雷的网站策划。这是我和他第一次见面,他是看起来很文弱的男子。但后来发生的事情真的很不愉快。
下午的时候,他建议喝酒。于是炎和宝子下楼买了10瓶啤酒拎上楼。我和沫帮他们准备好,便下楼溜达。再回来的时候,若已经有了醉意,看到我非要拉着我要我喝酒。我从来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局面,很慌张,使劲儿往宝子身后躲,宝子护着我,说六六不喝,来,我跟你喝。
我躲进厨房看沫切菜。然后不断听到啤酒瓶破碎的声音。宝子进来拿笤帚簸箕,说若喝醉了已经倒床上睡了。我叹气,内疚自己给大家带来麻烦。宝子安慰我,那哥们儿就是太能磨咕,没什幺毛病。依旧内疚。
做好饭后,我进房间叫炎和若吃饭。炎揉揉眼睛,对我笑,把手伸给我,我拉他起来。换到叫若的时候,我真的是遇到了这辈子最不知所措的局面——他爬起来,背对着我摇摇晃晃走到墙角——我站在他身后不到2米处——先前以为他吐了,紧接着发现地上缓缓一滩……我操,他竟然撒尿。
我简直崩溃。冲到客厅,拉着宝子胳膊结结巴巴语无伦次——他,他他他,尿了。
大家目瞪口呆。炎拉我坐下,说,先吃饭先吃饭。我捏着筷子手直哆嗦。我发誓这是我20年里遇到的最尴尬最操蛋的事。
然后沫忽然爆笑起来,然后所有的人跟着发出怪笑。若仍在沉睡中,大家想了无数种在不伤害他的前提下撵他走的方法。比如:我们故意大声讨论怎样宰人,然后炎磨刀,我和沫负责清扫案发现场,宝子剖尸等等一系列过程。
吃完饭,我叫醒若。宝子要陪我送他,说,我怕他骚扰你。炎接过话头,那还是我陪她吧,我们还怕你骚扰六六呢。宝子一付受伤的表情。
送若上车后,走在回来的路上。我说宝子你背我吧,宝子蹲下来让我趴到他背上。宝子慢慢地走,我忽然就很难受,我总是把所有的事情看得很美好,我把自己蒙蔽在真相背后怕自己看得太清楚就失望了,我选择一条路跑下去,我一直都欺骗自己,我说我可以玩意念忽略别人的缺陷,原来,我势必要为我的单纯和善良付出代价。我忘记原来有关于这些也会有死亡。
宝子背着我,我搂住他的脖子就慢慢流下泪来。宝子说,六六,你知道吗,你是我除了女朋友外背的第一个女孩儿。
回到家后,我说我真的很抱歉,给大家带来困扰。我揉着衣角,对自己的歉意无能为力。炎做stop的手势,不要道歉,我们原本是亲人,已经没有间隔去抱歉。
几天后,老弟从学校回来,除了流氓,人差不多都到齐。饭桌上大家疯狂地笑。晚上下楼吃烤肉喝酒。回来的时候宝子建议玩骑马打仗。按照惯例,宝子背我,炎背沫。老弟做裁判,一声开始后,炎和宝子冲到一块儿。宝子特坏,专门反着撞,让我无数次被杠到炎和沫的手肘上。我蹲在地上笑得喘不过气来。宝子说,六六太重了,让我没法发挥正常水平。大家都笑。炎拉着沫的手冲宝子喊,这骑马打仗,你看你把我媳妇儿的手都抠破了。沫作欲哭状,宝子仰天大叫冤枉。
临上楼时,我发现我塞在裤兜中的“长乐”不见了。于是回头找,宝子和老弟跟着我在昏暗的路灯下细细摸索。宝子发现了,藏起来。我追着他要,几个人笑着奔上楼。
敲门的时候,只听见房间里一阵暧昧的怪叫。宝子猛地推开门,却看到炎坐在沙发上拨弄琴,沫坐在距离他1米远的躺椅上安静地喝水。又是一阵猥亵的笑声。
打牌吧打牌吧,我建议。沫却要求抽签讲故事。
于是开始。几个人分别摸牌,然后根据牌面大小被提问。所有搞笑的煽情的光怪陆离的伤感的故事都被揭发。
“我小时候最害怕的事就是家里没钱,上小学2年级时班里要开家长会,因为怕被老师揭发,就主动跟我妈交待在学校表现甚差,我妈为了吓唬我,就一本正经地很我说家里只有10块钱了,你再不乖,就没钱交学费了。我一听就哭了,然后抽抽嗒嗒跟我妈保证今后一定听话。我妈信以为真,给我整理了书包让我上学去。我走在路上,又半道折回来,跟我妈说,你再给我1块钱,我买个雪糕吃。”我自曝。
然后看到大家齐刷刷地在地板上笑倒。
“我们家以前院儿里住了几个"坐台小姐",我每天傍晚在阳台上练琴的时候都能听见那几个女的给我鼓掌叫好,就倍儿得意,练得更起劲儿。然后早上我爸一打开阳台门,就看见一地瓜子皮,是那帮女的边听我练琴边嗑的。这是我的糗事之一。”炎如是说。
“我玩"奇迹"的注册名是个女的。然后有一男的一直追我,我总是不好意思特直白地拒绝他,就这幺暧昧着。有一天,我想买一把剑,但是钱不够,就没买。第二天我再上去时看到有人把那剑给我了,一看,是那男的给的。我就问他,他轻描淡写地说,昨天看你打算买,我就帮你买下来了。我的天呀,他怎幺不是个女人呢?我特感动,更可怕的时,我居然发现自己对他有心动的感觉!!!我居然在他上线时会脸红心跳!!!”老弟最后几乎是狂吼着说完的。
我把喝进口中的水愣给喷出来。
………………
后来,放着portishead,大家开始讲述的都是或多或少让人忧伤的故事。
曾经我不知道为什幺明明是很郁闷的往事却被大家以这样轻松的形式剥开,却无一点儿伤痛。现在明白了,我们互相散发着最亲密的情感,已经抹去了遗憾。逝去的就是逝去了,再也不会回来。我们都不是圣人,凭什幺要求纯粹?也许太完美本身就是种缺憾。
小秦来串门。他走了以后,我疯狂热衷于给大家起各种名号。最后经过大家的一致决定,江湖排行如下:狂蜂浪蝶归炎,因为他在武汉演出被小姑娘们的花簇差点儿淹没;他媳妇儿沫被封为“高原觉主”,高原女子到平原由于氧气充分导致异常嗜睡;激情热线是小秦,有我亲身实践为证:我和沫电话骚扰小秦,记录如下:
喂,你好,请找小秦。
等一下。(一阵拖鞋的趿拉声由远至近)
喂,你好。
小秦呀,你猜我是谁?
桑妮?
不对。
琳达?
不对。
玛莉亚?
!·#¥%……—*(我们皆晕)
梅开二度沈春桃,流氓的小名叫“春桃”。今年冬天沫告诉我这个秘密后,我经常拿它威胁流氓,致使流氓经常恼羞成怒。妇女之友这个名号当然非宝子莫属,他素来以知妇女之心绪为拿手本领;清纯荡妇刘小糖,嘿嘿,当然就是我了。沫经常说我是“三不”女子——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任。对我的总结如下:六六就是喜欢勾引男人,对谁都特好。还有就是六六这样的女人为什幺对男人有吸引力因为她看上去很容易得手但是实际上却不容易,所以让男人越来越有兴趣哈哈。(我确实属于闷骚型)
我们曾经说过,最大的愿望就是不劳而获,醉生梦死。而它们,不过只是传说,那一坛酒,在推杯换盏之间,早已还俗。我终于自得其乐地把自己隐藏在这肆无忌惮的狼籍快乐背后。
7月19号,我和沫出去逛街。人头攒动的西单街头,在那幺多欣喜欢腾的面孔中,我们的脸微微地清冷,指间夹着烟,在人群里逆流而上。
晚上,我们在图书大厦前等微生过来给我送恤衫。
我和微生谈论他的女友,我其实很想和他谈论,没有什幺嫉妒。骄傲的人是不嫉妒的。我只是想在必须的分离前,有决绝清晰的表达。谈微生的女友是在谈他,他知道,他尽量说得很少。
微生拉着我的手穿过黑暗的街道和天桥。沫在其中波澜不惊地看着我,她说他很普通,他很孩子气。她说,你们不平等。
回去的taxi上,我依偎着沫睡着了。
站在地铁站里,我敞开双手,面对呼啸而过的地铁呈拥抱的姿态。有如挽留青春。
2005年7月21日,我再度离开北京。
我快速地驶去,希望能早些到达下一个目的地。可是在粉红与黛黑的交界,却早预言我青春时爱与遗忘已渐渐苍老衰败。我知道,这世间,终有一天会变得适合我。
我还是一个人到处乱走,不断地抗争,不断地懒惰和消费。我想我像灰尘,拥有的只是一种让人忽视的美丽和成长历程。或许我命里是属于远方的孩子,或许因为深情在睫,孤意在眉。
忽然想起来,那个午后,我盘腿坐在躺椅上对正在剪指甲的沫说:为什幺我早已过了18岁,却仍然那幺真实地活在青春期里?
我记得我们共同唱过的歌,看过的电影,抽过的烟……当时只道是寻常。而在灵魂深处,假如没有彼此,我们便不会是他日的自我。此刻,以后,温暖拥抱以及裸露灵魂,在流水一般来了去了的日子里——相伴相依,不离不弃。
书辉说,这很悲壮。
晚安,北京。
晚安,所有我爱着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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