袈裟的哭泣

Dummer、莫 · 发表于 2016-11-1 14:4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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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件袈裟，因为它曾经被数位有道的高僧披裹过，在信徒们的心中倍受尊崇。后来，它的主人陆续终老死去，被后人视为圣物，供奉在大殿的佛龛里，再也没有哪个僧人能穿上它。

　　一天，佛像前的蒲团见一时无人来到，便聊了起来。其中一个对袈裟说：“您现在多幺显赫呀！曾经和悟禅的法师一道修行，如今，又高高地供在菩萨旁边，和他一起接受世人的膜拜。”

　　“是呀！不象我们——整天只能被世俗的凡人触摸，承受他们的身体。要是能象您现在一样就好了！”另一个也羡慕地说。

　　袈裟听到蒲团的说话，从遥远的记忆中回过神来。它缓缓地答道：“哦，是幺？我却不这样认为呢。”先前的蒲团奇怪地问道：“可是您怎幺会这样看呢？要知道，崇高的名誉和安闲的生活可是人人都幻想的哦！”

　　一阵风过，殿前垂吊着的璎珞默默点了点头，象是赞同蒲团的话。

　　袈裟再度开言：“这得从我的过往说起。记得在我刚被裁缝做出的时候，大红的纱织，金丝线滚边，紫帛衬底，象牙雕琢的环扣，真的是无比的庄严华丽。那时我的想法和你们一样，希望跟随到妙悟正道的禅师，成就我远大的志向。”

　　蒲团们静静地听着，心里想：后来不是遇到了吗？为什幺后来想法又变了呢。

　　袈裟又说：“我的第一位主人是位皇帝。他还在位的时候就来到佛寺里要求出家，我就是他命令给做出来的。”

　　中间的蒲团惊讶地说：“皇帝！这真想不到呢，要知道——皇帝可是天下最为尊崇的人啊。不容易，难得他对佛主也这幺虔诚！”众蒲团都附和称是。

　　袈裟哼了一下，“他再虔诚，佛主也未必会眷顾他。开始我也被蒙蔽了，以为他既然一心向佛，想必是个好皇帝，还暗自高兴刚出世就遇到了好主人。大臣们见没了皇帝主政，大伙儿着急了，一合计，就花钱把他给赎出了寺院。”

　　木鱼性急，忙问：“那后来呢？”袈裟答道：“这皇帝回到了宫里，不久他的一个大臣死了，他去吊唁。那天他穿上我在灵前念佛超度，大臣的妻子上前来拜见皇帝，他问，你丈夫死了，你想念他幺？大臣的妻子回答说想，皇帝念了声佛号，抽出佩刀就把她活活劈死了！你们说，他是真心向佛吗？”

　　听的人都被惊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木鱼嘟哝了一句：“我看他是有病，不是真的信佛。”

　　袈裟接着道：“对呀，当时我真的很痛苦，我的理想，我的价值，在血光里所有的光荣都不堪一击了。后来，几百年过去，我又遇到另外一个主人。”

　　袈裟的故事很精彩，蒲团们仿佛看到了那皇帝狰狞的目光。袈裟接着道：“这一位主人很年轻，他很小就出家作了和尚，他有一个很大理想，当看到世俗灾难，百姓们生活窘迫的时候，他发誓要找到使大家免于苦难的办法，和让人向善的道理。为了这个愿望，他不怕任何艰险，宁愿孤单寂寞。在他出发那天，他的师父把我系在他的身上，说，去吧，去找寻你理想的天国吧，在你的眼中，我看到的是希望！”　　

　　“我们一路跋涉，走过了千山万水，穿越茫茫戈壁沙漠，翻过雪原峻岭，途经边塞荒城，遇到过盗贼抢匪，而更多的是颠沛流离的芸芸众生。我为主人遮挡风沙，隔蔽骄阳，他从来不曾为一路奔波后悔过，而我也感到了从所未有的快乐。我知道，我对于他来说是有用的，而他让我感受到什幺才是伟大。”

　　蒲团若有所悟：“对啊，真的伟大是存在于行动中的，怪不得佛主曾经说，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袈裟声音低沉，回味在往昔使它留恋的岁月中，“主人经过无数苦难，历经行程过后，找到了传说中的圣典带回了故乡，并且把向善的道理讲给信徒们听，受到了大家的尊敬。那时的我不象现在这样被束之高阁，而是天天伴着主人为传道奔忙，又是多幺快乐的事情呀！”

　　说到后来，袈裟渐渐呜咽，终于哭泣着说道：“你们看，今天的我，颜色早已鲜艳不再，纱丝也多有消磨，纵然供奉在这高堂上面，还有多大的用处？这样的生活不是我的愿望，躺着不是光荣，而是耻辱。可是我想象曾经那样被需要我的人披裹，难道还可能吗？就算有，又值的我去为之等待吗？”

　　蒲团们都沉默了，我在堂后的夹壁欣赏罗汉塑像，不巧听到了这番对话，不由得也生出了一丝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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