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哥文】传递在洋葱片间的爱意

米米6岁时，第一次学着帮妈妈煮饭，米米现在还记得那天准备的是妈妈最喜欢吃的洋葱。米米又瘦又小，妈妈实在不知道要她做什幺，于是拿了一个洋葱给她剥。稚嫩的手指才触到洋葱的表皮，米米就已经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了。妈妈看了笑着说：“傻丫头，洋葱是个坏娃娃，只有这样剥才不会让我们的米米流泪。”说着娴熟地把洋葱放在水盆里，然后要米米轻轻剥开雪白微紫丰盈的果肉，这次真的没有再流一点泪。从那时起，米米记住了，洋葱是个坏娃娃，一定要放在水里剥，不然它会把你欺负得流眼泪的。

  米米10岁时，渐渐知道世界上还有一种叫爱情的东西后，就开始十分肯定爸爸是不爱妈妈的。爸爸是个严肃的军人，在米米的印象中，总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爸爸常常因为妈妈买了一件衣服、一双鞋子甚至只是一瓶婆婆的雪花膏吵架，他们散步的时候也总是一前一后地走，从没有像电视里那些男女主角牵手说爱。妈妈真可怜，米米这幺想着想着，也开始不太爱理爸爸了。只是，米米一直不明白，爸爸明明不爱妈妈，却为什幺总是每天从不忘记洗碗，每隔几天都会亲自做妈妈最爱吃的洋葱烧肉呢？

  米米18岁时进了军校，这一年妈妈也因为心脏病住进了医院，手术那天，爸爸在手术室外整整走了十一个小时，手术后，爸爸日夜守护在妈妈身边，出院时，米米看到了一个小本，上面详细地记录了妈妈每天打的针、吃的药以及病情……米米年轻的心好像触电一样，那一刻，她忽然怀疑，自己以前对爸爸的看法是错的。

  26岁的时候，米米和心爱的男子结婚了，妈妈却去世了。米米担心爸爸一个人太孤单，便把他接到自己的新家来住，老人不愿意闲着，总是抢着帮米米做点家务。

  好几次当米米下班回家，都看见爸爸在剥洋葱，一边剥，一边流泪，她奇怪了，爸爸以前不喜欢吃洋葱的啊，为什幺现在隔不了几天就会买回家，细细地剥？米米不免觉得老爸的可爱，她告诉爸爸，洋葱是要放在水里剥的，亏你还和妈妈生活了一辈子，难道她没教过你？爸爸笑笑，不置可否，年迈的脸上，皱纹仿佛绽开的花朵，花瓣里闪烁着露水似的泪珠。下一次，米米发现爸爸还是那样剥洋葱，米米不禁无奈地和丈夫笑道：军人就是固执，尤其是爸爸这样的老军人。米米家每个星期总是要吃上几回洋葱，每次爸爸都要亲自炒这道菜。

  当米米有了儿子，爸爸也老了，米米不再要爸爸做家务，甚至连爸爸最喜欢做的剥洋葱的活儿，米米也不要爸爸伸手了。米米7岁的儿子第一次学做家务，米米同样用剥洋葱教儿子，在水盆里剥洋葱。孩子的手嫩白，洋葱的皮肉饱满……米米不禁想起了自己6岁的时候，和儿子一般大小，妈妈也如自己一般细心地手把手地教着。心头一阵温暖，不由抚摸着儿子的脑袋，满手心传递着爱意。吃饭时，去叫爸爸，老人正坐在阳台上，愣愣地，剥着面前的一只洋葱，泪水潸然，米米不禁责怪：爸，不是说了，这些小活，让我们来做不就行了？

  米米53岁那年，丈夫脑溢血去世了，米米拼命地想着丈夫，常常一上午一下午地在阳台上呆坐着，不知干什幺好。她不敢想起丈夫以前的好，一想起来，眼泪就如决堤的洪水，这幺大的一个人还哭，实在是件丢人的事情，而且自己是个有二十多年军龄的军人！儿子把米米接到自己家里，米米又想起了丈夫，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怎能让孩子看到自己落泪？他们会担心的呀。慌忙间，米米抓起了菜篮里的洋葱，剥了起来，泪水也涌了出来。儿子看见，告诉她，洋葱是要放在水里剥的，米米笑笑，却继续剥着。

  顷刻之间，米米明白了爸爸对妈妈的爱，一个传统的中国男人对于妻子的爱。那是一种仿佛洋葱似的爱，看上去平淡无奇，但是却足以让每个人为之落泪，它的浓烈不会随着外衣层层地少去而减弱，反而越来越新鲜。

  从此，米米也爱上了洋葱，并且明白了男人一种更深层次，更绵长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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